顾城：海的图画
一
一间房子，离开了楼群
在空中单独举动
蓝幽幽的街在下边游水
咱们坐在楼板上
咱们挺喜爱楼板
咱们彼此看着
咱们挺喜爱看着
二
一个人活过
一个人在海滨活过
有时很惧怕
我想那海必定清凉极了
海底散放着带齿的银币
我想那海必定清凉极了
椰子就喜爱海水
三
房子是木头做的
用光托住漆黑
在一束光中生活多久
是什么落在地上
你很美，想我相同
你很美，想我相同
空楼板在南边上空响着
四
从三角洲来的雷电
我被焚烧了
我无法吐处火焰
通红的树在海上飘着
我无法吐出有毒的火焰
海很难
海露着白白的牙齿
五
有一页书
一直没有合上
你知道，雨里有一种幽香
有时，呼吸会使水加剧
那银闪闪巨大的希望
那银闪闪简直垂落的希望
有一页书正在合上
六
我握着你的手
你一直存在
粘满砂砾的手一直存在
太平洋上的蜂群一直存在
从这一岸到那一岸
你一直存在
风在公海上嗡嗡飞着
七
门大大开了
门撞在墙上
细微的精灵飘动起来
蛾子在产卵后死去
外边没有人，一层层房顶
雨在回忆中走着
远处的灯把你照射
八
我看见椰子壳在海上漂
我剖开过椰子
我巴望被海剖开
我流着新鲜皎白的汁液
我抵达过一个河口
那里有鸟和背着身的石像
河神带着鸟游来游去
九
我在雨中无声地祈求
我的爱把你盘绕
我听见钟声在回来圣地
浅浅的大理石上现出斑纹
浅浅的大理石的斑纹
浅浅的大理石的斑纹
我用生命看见
十
海就在前面
又大又白()闭合的海蚌
就在床前，你没有看见
海就在我的身边颤抖
一千只海鸟的图画
就在我身边颤抖
你没有看见那个图画
1983年7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