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叫蒲松龄,我就是被你们挂在嘴上的那个“别人家的孩子”

综合文章 时间:2020-12-2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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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叫蒲松龄,我便是被你们挂在嘴上的那个“别人家的孩子”

  文/马伯庸

  顺治十五年(1658年)对山东淄川县的学子来说,不是一个好年份。不论你读的是公塾仍是私塾,都避不开被先生和家长重复训诫。训诫的内容是学生们挥之不去的千古噩梦——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。

  这个“别人家的孩子”,便是蒲松龄。

  蒲松龄身世于淄川县的蒲家村。蒲家世代耕读,等待有一天族中子弟可以考取功名,把宗族的社会位置往上提一提。惋惜蒲家在科举上的体现很一般,没出过什么显赫人物。而蒲松龄从小爱好广泛、心思灵动,还目即成诵,对文字极为敏锐,可称神童。可是,这位才调横溢的神童把技能点全都加到了古怪的当地。

  明代出版业兴旺,书本品类繁多,尤其是各种稗官野史、小说杂流极为盛行。蒲松龄一接触到这些闲书,马上沉浸进去。他最喜爱《庄子》《列子》,觉得“千古之奇文,至《庄》《列》止矣”。这些书现在都已列入学生必读传统名著书单了,可在那时,它们在家长心中的位置堪比现在的游戏与网文。

  但天才毕竟是天才。蒲松龄读闲书不光读个热烈,还学得像模像样。

  蒲松龄在《聊斋志异》自序里较为自得地说:“辄喜东涂西抹,每于无人处时,私以古文自效……”意思是说:我喜爱随意写点儿东西,悄悄学点儿古文,纯属粗野成长。

  这个古文是相对于时文来说的。在其时,“时文”特指科举考试的陈腔滥调文,而广义的“古文”指先秦以来的骈文、散文、辞赋之类;狭义的“古文”特指《史记》《汉书》以及唐宋八大家的著作。

  不过,其时的应试教育很严厉,有的教师连古文都不许学生读,由于太抢占精力。依照这个事态开展,蒲松龄专注于古文,学习成绩应该会受影响吧?但“别人家的孩子”蒲松龄在县试和府试中,都考了榜首名,称为“案首”。

  顺治十五年,蒲松龄以案首的身份,前往济南参与道试,也叫院试。蒲松龄进了考场,翻开试卷一看,上面写着:早上。这个标题出自《孟子》里的一个故事:齐人有一妻一妾。“早上”这两个字便出自故事里的原句“蚤起,施从夫君之所之”——“蚤起”便是早上。

  蒲松龄拿到这个标题一时技痒,竟然在严厉的考场涌出一股创造愿望。

  可是,想在陈腔滥调文里加构思,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。陈腔滥调文有严厉的格局约束,考生有必要依照破题、承题等八个部分来写。蒲松龄不论这些,一篇议论文就这样被他写成了一部短篇小说,并且写得严丝合缝,完全符合陈腔滥调文标准。可这毕竟是道试,他写这么别具一格的文章,莫非不怕被主考官黜落吗?

  由于他是案首。依照科场不成文的规则,案首只需不犯大错,在道试时百分之百会被选取。主考官黜落一个案首,那便是说点蒲松龄做榜首名的知府和知县有眼无珠?这开罪的人就太多了。

  考卷很快被送到了主考官施闰章的手里。施闰章学识很大,还特别开通,没有寻常腐儒的保存气味。他一拿到蒲松龄的卷子,大喜。蒲松龄的文章虽不太正规,但每一个点,施闰章都能捕捉到,并深得其爱好。施闰章在卷子后边谈论:“首艺空中闻异香,百年如有神。将一时富有丑相,毕露于二字之上。直足以推陈出新。”所以,道试放榜之日,满城颤动,由于蒲松龄又拿了榜首。

  三次考试皆榜首,蒲松龄在当地的风头一时无两。这时,有人劝蒲松龄先别急着起诗社,接下来还有乡试呢,那才是真实的龙门。蒲松龄却不以为意,那篇满分文章雄辩地证明,自己不用战战兢兢地苦守时文规则,只需有才调,走杂学古文道路相同能摘取功名。

  顺治十七年(1660年),蒲松龄参与乡试,成果落榜而归。乡梓震动,却没太大颤动。乡试和前几场考试不同,这是与全省精英竞赛,难度极大,谁也无法确保一定能上榜。

  康熙二年(1663年),蒲松龄再赴考场,仍铩羽而归。蒲松龄从此立志,立誓“请订一籍,日诵一文焉书之,阅一经焉书之,作一艺、仿一帖焉书之。每晨兴而为之标日焉……”学习方案很翔实,可蒲松龄的心思底子不在这上面。他按捺不住自己的爱好,没事悄悄写点儿诗,还趁便收集各种神怪异事,写写剧本,乃至还热衷于编俚曲调子。后来他编的俚曲有专门的合集《聊斋俚曲》,衍生成淄博的一大民间曲艺门户。

  蒲松龄的老友张笃庆看他每天忙活这些事,写信含蓄劝他,你闲书看得太多了,对你考取功名是有阻碍的。公然,康熙十一年(1672年),蒲松龄又一次落榜。这说明蒲松龄底子没听张笃庆的话,气得张笃庆又写信过来骂他:“尔后还期俱尽力,聊斋且莫竞谈空!”

  其实张笃庆委屈蒲松龄了。蒲松龄贪玩不假,可说起学习,情绪却很仔细。问题在于,他天然生成性灵在文学,后来又经施闰章指点,把技能点都加到古文上面了。惋惜这二者很难兼得。尤其是进入康熙朝之后,科举习尚大变。康熙不喜爱有特性的文字,着重陈腔滥调有必要回归到经世致用上来:“骚人词客,不过技艺之末,非朕之所贵也。”

  这句圣谕对蒲松龄来说如当头一棒。他当年最满意的满分文章,假如放到这一时期,只怕就成了零分文章。

  在这种对立中,蒲松龄一方面没抛弃艺术寻求,一方面又持续赶考,百战百胜,屡败屡战。这期间,他完成了《聊斋志异》,这儿面有多篇文章讲科举。尤其是《司文郎》,讲一个老僧能靠鼻子闻出文章好坏,成果最差的一篇文章作者反而中举。老僧慨叹:“仆虽盲于目,而不盲于鼻。今帘中人并鼻亦盲矣!”这话其实是蒲松龄自己的愤激之语。

  康熙二十六年(1687年),蒲松龄从18岁的天才少年变成47岁的老秀才。他去参与乡试,又一次被黜落。

  这一次,他不是由于文章,而是由于越幅,做题时一激动多翻了一页,等于考卷中心空出了一页,自己竟浑然未觉。这是个很初级的技能过错。蒲松龄描绘其时的心境是:“满意疾书,回头大错,此况何如!觉千瓢盗汗沾衣,一缕魂飞出舍,痛痒全无。”出了考场,知道这一次又无望了,他竟然还填了一首《大圣乐》来留念这次失利。

  回到家后,蒲松龄觉得不过瘾,又写了一篇《责白髭文》,粗心说自己铩羽而归,照镜子发现胡子都白了,便写文责怪,说都怪胡子,还骂胡子为什么不去长到那些功成名就的人身上,我一无所成,你过来凑什么热烈……

  蒲松龄一心两用,一方面是诚心酷爱文艺,不忍抛弃;一方面又是诚心要考取功名,孜孜不倦。直到康熙五十年(1711年),蒲松龄去青州考贡,才牵强做了岁贡生,其年已71岁,真应了“蹉跎老迈负平生”这句话。

  四年后,蒲松龄与世长辞。“举人”这个方针,他这辈子也没够着。回想一下,幸而施闰章最初点中了蒲松龄,让他有时机持续创造;也幸而尔后历届考官没点中他,否则后人未必能看到《聊斋志异》传世,最多只在淄川县志里看到一个不痛不痒的进士姓名。至于这个“别人家的孩子”,蒲翁自己是否甘愿如此,便不得而知了。